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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现在呢?”
我说:“我和你、凌晨三点、北京、为了看南归落队的大雁,过程是你把它抱回来——我们要养着它吗?”
而黄江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那只被冻僵的大雁的头,平静地跟我说:“其实本来是在这里蹲一个假药交易点,但是他们提前转移了,没有办法,只捡到这只大雁。你看,新闻和生活一样,都是这么变化莫测。”
我在零下十几度的北风里仓皇地写下他说的话:大雁、新闻、变化莫测,还有他怀里的大雁。我记得歪歪扭扭,我的字和大雁翅膀上的羽毛一起颤抖,他们都被北京的冬天温柔地爱着,北京温柔的爱抚过它们的身体,留下我在风中狼藉。
你见过捡大雁的黄江,就很难再去接受逛红灯区的黄江了。他会打扮得和那些小姐一个频率,不是说他会穿丁字裤、戴兔女郎发箍,而是说他会穿一些平常不舍得穿的衣服,让它们染上最世俗的香气,把自己化作一个没有生命的移动探头,在所有的阴渠垢尾舍身潜入。
黄江身上总是有种让我难以琢磨的气息,他一会儿像师长、一会儿像神父、一会儿又像社会底层蒙受苦难的子民之一,可无论他像哪一个,就是不像我的远房表哥。我跟他之间永远找不到那一缕将我们勾连起来的血缘关系,因此我总有一种幻觉,好像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,掉在他身边,这种感觉让我没有安全感,我总以为我也会像我的猝然到来一样,再猝然地离开。
黄江摆着手,要我递给他一支烟。扮演这种角色的黄江抽起烟来也喝以往不一样,烟花柳巷的各色灯光只来得及照亮他一侧的脸庞,我递给他的烟被分成三段,只有一段暴露在灯光里,头的那段在夜深人静里偷偷燃烧,而尾的那段被黄江含在嘴里,唇珠摇动,连带着那节暴露在光下的线段上下起伏,那温柔的弧度,像掀起情人的面纱。
我有时候又会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,灰头土脸的黄江,反而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。人是一种很狡猾的动物,交往的时候需要寻求一种权力上的“特权”,才能获得安心的感觉。我见黄江的第一面,只不过是一种错觉,于是我的权力被悬置在空中,不上不下,我和黄江的距离也是一样,不远不近。我也抽出一支烟,叼进嘴里,我的烟头去寻他点燃的那只,火光蔓延的瞬间,我看见我们近在咫尺,黄江眉眼低垂,不怒而威。
那短暂的一刻仿佛在我心头泼下一盆冷水,当我被浇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陷入泥潭,不知什么时候,我如此在意我同他之间的距离。我们头挨着头点烟的时候,他的目光将我推出千里之外。
我一直以为“远房亲戚”只是一个指代称谓,现在才知道,原来是真的很远。
我没有他那样可以随时随地熟练地扮演一个性工作者,因此当男人们向我凑上来的时候我还是会下意识把人推开,结果就是:被我推开的男人们很快找到角落里的黄江,当他们一脸淫笑地包围黄江时,我能清楚地意识到我的脸一定是绿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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